"你先看看這個。"媽媽從柜子底層摸索出一方薄帕，我湊近細看時，差點被針線穿透的光影嗆到。金線繡著的并蒂蓮，在微光下泛著異樣的冷芒——那些細密的針腳縫合的不是圖案，像是某場未完的戰斗。我突然想起去年生日她硬塞給我的翡翠鐲，內側刻著"錦繡前程"四字，棱角都被磨圓了，就像她反復推敲過的笑顏。
二、舊時代的佩飾
她們把終身的渴望都藏進針線笸籮里。五十年代的評劇團賬本夾著繡著百子千孫的香囊，八十年代知青返城時裹著的絲巾還殘存著未繡完的鳳凰涅槃。每當我看見媽媽在燈下穿針引線，總覺得那枚銀針不是在引線，是在縫合兩個時代——縫紉機的咔嗒聲里，一邊是針黹傳家的古訓，一邊是臺燈照不到的經濟獨立。
三、新時代的覺醒去年婦聯來采訪，她說："繡工是女人生命的備案"。這句話我說得滿嘴生繭，可她還是用綢緞日記本抄下來。后來我發現她繡的西湖十景圖變了，雷峰塔不再是裊娜身影，而是飛檐直指云端。她說這是她繡過的最耗銀針的作品，可細數那些斷裂的針尖，哪里數得清時代的銳利。
四、下一代的對話孫女在作文本上畫著她繡的荷花，卻題作母親的刺傷藝術。我看著那歪歪扭扭的線條，突然想起自己十六歲時把她的青緞披風染成彩虹色，她說那是我們在爭奪生命的主色。現在她繡的玻璃鋼茶具套上開著流星劃過的痕跡，她說這是她繡過最難掌握的軌跡——可能，那是她送給未來的坐標系。
五、錦繡里的無聲詩夜深人靜時，針線盒會發出陌生的清響。我打開才發現，媽媽把我的信用卡卡號繡在了新繡的春夏秋冬屏風里。最危險的其實是那些未完成品——她在醫院走廊繡的病歷夾，繡著永不凋零的杜鵑；在育兒室做的波浪針玩偶，懷里抱著還沒拆封的股票賬戶。那些永遠在進展中的作品，比任何成品都更刺痛。
六、最后的錦繡文她終于放下了那把五十年的孔雀毛剪刀。我凝視著被裁去的綢緞碎片，突然想起兒時偷拆過的唐裝袖袢。那些糾結的線頭或許該說對不起，但那些糾纏的年代總要比割裂的當下更溫暖。當新時代的女兒問起針線活的奧秘，她說："這是我和動蕩歲月互換的暗號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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